1
我叫樊雨，985本科毕业，典型理科女，今年二十七岁，某大厂项目工程师。
最大的性格魅力就是：情绪极其稳定，佛系派典型代表人物。
两个月前，秉承着我妈喊的「三百六十五天给我介绍三百个对象」的守则，我成功在三百分之一里选中了现在的男朋友，张家伟。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我坐在办公室里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写项目书，顺从且麻木地做着社畜。
张家伟的信息在电脑屏幕右下角闪烁。
「小雨，今晚我们先去买点礼物呗！你第一次上门到我们家，空着手的话，我怕爸妈心里不舒服。」
「好的。你爸妈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我爸喜欢喝白酒，我妈喜欢吃水果。但我爸不喝便宜的白酒，只喝四位数以上的，我妈的话给她买几斤车厘子就行。」
工资还没发。
我看了一下余额宝，还有六千多块，应该够。
「好。」
「宝贝真懂事！今晚我来接你去买，明天咱们早点出发。」
谈恋爱，每天早午晚安的打卡，三四天约个饭、看看电影逛逛街，就像转动的齿轮，转完一圈又回到原位，再转一圈。
过了两个月，张家伟就提出带我回去见他父母。
我妈，她一向比我还恨嫁，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押送到张家伟家里。
我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厌烦不已。
2
我左手提着两瓶五粮液，右手提着八斤车厘子，消费五千元整，余额宝里只剩可怜的一千块。
张家伟爸妈家住老拆迁小区六楼，没有电梯。
我体力耗尽，喘着粗气，对张家伟说：「东西太重了，你帮我一起提上去吧。」
「小雨，不是我不帮你拿。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自己提显得有诚意，我爸妈一定会更加感动。而且就两瓶酒，又不是六瓶，重吗？不会吧！」
我无语凝噎。
张家伟就在我后头看着，从二楼开始，一直到五楼，嘴里除了埋怨我走得慢就是买的酒少，说两瓶酒还不够他爸塞牙缝的。
我也烦了，提着东西往后一甩，张家伟被这么一撞，冲击力推着他往后倒。
「樊雨，你干什么！刚才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谋杀啊你！」
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我提不动了，只是想回头跟你说歇一下，没想到你那么柔弱不经撞。」
「你有毛病？还有一层楼就到了！」
我也不搭理他。
过了几分钟，张家伟声音也放低了，恢复了以前温柔的样子。
「小雨，我刚才语气不好，凶你了，我跟你道歉。」
天知道，我多想转身就走啊。
人生磕磕绊绊，我妈给我寻觅的相亲男人占一半。
3
我刚进张家伟他家的门，两位老人已经迎上来，先是一齐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直到我从张家伟手上接过礼物，递给他们，才相视一笑，把我拉进门去。
「哎哟，这就是小雨吧？来就来嘛，还那么客气！」
张爸对着我寒暄了两句。
我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他站在玄关处，掏出手机对着酒的二维码一扫，看到结果后，嘴角扬得更高。
张妈把车厘子放到了冰箱里，没有要洗的意思。
我看着空空的茶几，内心叹了一口气。
「来来来，小雨，你过来。正好我在做饭呢，缺个给我打下手的。」
张妈把锅铲递给我，指着刚下锅的排骨，「喏，你来炒菜。」
我忙道：「阿姨，我不太会做饭的。」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个德行的，之前找的就不会做饭，我让他换了，找个会做饭的，这次找的这个还是不会做……」
阿姨，您真当我聋子啊。
张妈看看我的脸色，笑着拍拍我，拿过锅铲：「阿姨教你。你跟家伟结了婚，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做饭吃呢。你不会做饭，那哪行呀。」
脑袋里忽然闪现出闺蜜薛娇娇的吐槽。
「张家伟就是个妈宝男！每次聊天就是：我妈、我妈又——，说话含妈量极高！」
「你要嫁过去，那绝对是扶贫！」
我哆嗦了一下。
「小雨，你咋了？在空调里还冷得哆嗦，是身体不好吗？女孩子要好好保养自己，不然以后生二胎、三胎很困难的……」
我打断她的话，假笑道：「阿姨，你会做佛跳墙吗？我想学那个。」
她的样子十分精彩，有一种想说什么但不能说，便秘了十多年的表情。
五粮液和车厘子最终奏效了，她决定忍字头上一把刀，。
张家伟他妈皮笑肉不笑地让我把冰箱里的剩菜热一下，打开冰箱的那一刹那，我当场傻眼。
整个冰箱里就一盘只剩番茄碎和鸡蛋碎搅拌在一起的番茄鸡蛋混合物，还有一根长毛的老黄瓜。
我端着那盘番茄炒鸡蛋」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坐在餐桌前，已经开动几分钟了。
张家伟拉着我在他右手边坐下。
张妈咳嗽了两声，把我拉到下方坐。
「小雨，家有家规，女人不能朝东朝南坐。」
现在完全靠个人素养在苦苦支撑。
一碗红烧排骨、一碗猪头肉再加上我手里的这盘隔夜菜，我们四个人吃。
张爸开了瓶五粮液，连着喝了好几杯，抿抿嘴，很不客气地把猪头肉端到自己旁边当下酒菜。
张妈把红烧排骨端到了张家伟的正前靠左侧,看我巴拉白饭吃，张家伟勉强给我夹了两块红烧排骨。
张爸喝着白酒，喝一口就「斯哈」一声，筷子在那盘猪头肉里搅来搅去的，挑出一粒花生米，往空中轻轻一抛，用嘴去接，「咔吱咔吱」美滋滋。
张妈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小樊，你是什么学历啊？」
我回答：「本科学历。」
她端起那一盘只剩点汤汤水水的番茄炒鸡蛋，倒进自己碗里拌饭。
「哦哟，女孩子么，最好考个研究生。到时候考公务员或者做老师多好呀。你现在估计私人厂里上上班，没啥意思，又忙又赚不到几个钱。」
「阿姨，家伟也是在私人公司上班。」
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扔，十分生气，反驳道：「男孩子，不一样的呀！我们佳伟以后晋升机会大着呢，月薪五位数那不是分分钟。」
她已经彻底把我干无语了。
碗里还剩点白米饭，干咽不下去，我隔着那只空碗夹了块排骨。
眼角清晰地看见张家伟他妈又抬头白了我一眼。
我心想你看什么看，刚才那些番茄汤你全浇碗里了。
你再瞅你老公的那盘口水拌猪头肉，这么埋汰，谁爱吃谁吃。
吃完最后一口饭，我都顾不得什么某些平台经常推送的「第一次去婆婆家要不要刷碗」这种问题了，我压根想都没想，抬腿就跑。
张妈眼疾手快地拦下我，冷冷道：「小雨，这就要走了？」
「嗯，是的阿姨，我单位还有点事情……」
「第一次来婆家，又不做饭，又不刷碗啊。那你帮我叫个家政吧，我也懒得动弹。」
我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点了几下，「阿姨，我帮您叫好了，最顶级的家政服务，半个小时就上门。」
她这才放下了抓着我衣服的手，「这还差不多。」
我在玄关口穿好鞋子，看见另一瓶五粮液就摆在内置鞋柜顶上。
趁着关门，我把剩下的那瓶五粮液拎走就跑，结果张家伟呜嗷一嗓子，小偷，就要抓我……他妈，拿起扫把就要冲了过来。
我拿出中学八百米冠军的架势，一路狂奔，嘿！打水漂总不能打两瓶五粮液！那也太亏了。
身后，一阵叮铃咣，一回头，那一家三口，撞在一起，我，跑路要紧！
回家以后，我爸还以为是我发了工资孝敬他的，笑得合不拢嘴，捧着酒看了又看，还拿到我妈面前嘚瑟。
「两千多一瓶，咱闺女还是疼她老爸，哈哈。」
我妈知道我今天去张家伟家，看到我带了一瓶好酒回来，甚至还以为是张家伟孝敬给老丈人的，也欣喜了三分钟。
在我三分钟的炮击吐槽之下，她的脸色黑得比我家的纯黑拉不拉猪还更黑，是超越煤球的那种黑。
她每次胖揍我爹之前就是那个表情。
我回头的时候，我爹已经溜走了。
估计又缩到洗手间里去了，我透过磨砂玻璃还能看到黑色的狗头卡在门上。
4
「樊雨，你几个意思？」
「你立刻赔偿我昨天那一瓶五粮液的钱，你走之后我爸差点气得进医院，还是我掏钱把酒给补上的！」
「无语，一提钱消息都不回了？高等大学毕业的就这素质，还比不过我大专毕业的，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亏我之前还对你那么好，白瞎了。」
我刚结束一本项目书，看到张家伟的消息轰炸，内心的白眼已经翻过了太平洋，翻到排污水的小鬼子头上去了。
新买的静音键盘被我按得好像下一秒键帽都会炸开，办公室里几个专员都转头看我，估计心里在想哪个人才惹我，能让这么佛系的人发疯。
「说了一万遍分手，你自己瞎了眼当没看见，怪谁呢。」
张家伟回复：「分手可以，把账算清。」
然后，我的对话框出现了个Excel列表。
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汽车站肯德基60、大世界影城电影3DIMAX版59、某雪奶茶19（我的那杯是送的，你的是买的）、冲泡奶茶20杯共计60元、充话费50等等，外加我爸妈的精神损失费两万，加起来共计,20529.4元，取整转我21000。」
看到账单的第一眼，直呼人才啊！
张家伟不当黑心商贩真是可惜，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有人明目张胆地反向抹零。
不行，这玩意我必须发社交账号，估计是能上个热搜的程度。
我吸了一大口奶茶，淡定回复：「之前我请你吃的饭、给你买的礼物就不用算了，你把一瓶五粮液和八斤车厘子的钱折给我，要的不多，三千块，剩下的算我请你。」
对方回的很快：「那是你孝敬长辈的，又不是给我的，这可不能算。」
我气消了，转头就截图甩给薛娇娇：「在哪呢？晚上出来吃饭，姐给你磕头赔罪，赔当年我有眼不识泰山之罪，没想到您老看人是一绝。」
薛娇娇：「地铁老人看手机.jpg」